评西川诗歌《悼念之问题》
悼念之问题文/西川
一只蚂蚁死去，无人悼念
一只鸟死去，无人悼念除非是朱鹮
一只猴子死去，猴子们悼念它
一只猴子死去，天灵盖被人撬开
一条鲨鱼死去，另一条鲨鱼继续奔游
一只老虎死去，有人悼念是悼念自己
一个人死去，有人悼念有人不悼念
一个人死去，有人悼念有人甚至鼓掌
一代人死去，下一代基本不悼念
一个国家死去，常常只留下轶事
连轶事都不留下的定非真正的国家
若非真正的国家，它死去无人悼念
无人悼念，风就白白地刮
河就白白地流，白白地冲刷岩石
白白地运动波光，白白地制造浪沫
河死去，轮不到人来悼念
风死去，轮不到人来悼念
河与风相伴到大海，大海广阔如庄子
广阔的大海死去，你也得死
龙王爷死去，你也得死
月亮不悼念，月亮上无人
星星不悼念，星星不是血肉
2014.11.11
赏析
今天分享的这首《悼念之问题》来自诗人西川，他和海子、骆一禾齐名，被誉为北大三诗人。1987年，以西川、陈东东、欧阳江河等为代表的诗人提出知识分子写作的概念，他们认为诗歌创作首先是对艺术负责，通过对语文的精密处理，充分发挥写作技术的艺术效果，以准确表达诗歌的主题。他们的主张是对泛滥的平民化诗歌的否定，也是对所谓“正统”诗歌的挑战。这一群体最显著特征的就是所谓的“中年写作”，就是在一种沉稳、成熟的心态下进行创作，这势必对创作者有更高的要求，对诗歌的审美有了更高的艺术要求。说到这里，那么一起来看看这首《悼念之问题》是否符合这些要求。
首先来看以一字开头的部分，诗人大量的罗列了这些死亡名单，每一句都揭示着本质问题，以一种非常理性的思维谈论悼念之问题，既是人类的共识，又是常识性的总结，有一种看透世事的睿智眼光。诗人所提到的这些对象都非常具有代表性，它/他们的死亡之悼念似乎都由其自身价值决定的，比如蚂蚁的死去，是无人会悼念的，普通的鸟死去也是无人悼念的，还有猴子、鲨鱼、老虎，诗人在说这些动物的死亡，而作为读者的我看到的是不同身份的人的死亡，而引发的悼念之问题。
接着诗人说到人的死亡，有人悼念，有人不悼念，有人甚至鼓掌，这很好理解，这像是对上文的总结，只需要不同的人去对号。这里需要特别说明诗中“一代人死去，下一代基本不悼念”，这句或许有点失真，不准确，或许由于自身的局限性，没有领悟到诗人的意思，除非这一代人是某个特定人群，才不会被悼念。接着诗人说到，一个国家的死亡，只留下轶事，这个说法是还挺陌生的，需要结合下文的解释来看。
什么叫轶事，就是不见于正式记载的事迹，相当于野史传说之类的事情，而这些也正是人们津津乐道的部分，有了这些，一个死去的国家或许还会活在人们心中。而没有这些轶事的，按照诗人的观点就非真正的国家，这样的定义或许显得荒谬，不过这荒谬只是语文层面的，诗人所探讨的是深层次的问题，有具体的所指。
因此，这些非真正的国家无人悼念，大概是指没有轶事的追忆，渐渐就被人遗忘了，自然无人悼念了。诗人接着用五个“白白地”动态来体现世事变迁，就连一个国家都会被遗忘，更何况人呢？在此提到了风、河流、岩石、波光、浪沫，这些仿佛成了悼念之物，这样的“悼念”，从人的角度来看也是荒谬的，但是，也只有这些能证明那样的国家存在过。
在谈完与人相关的悼念之后，诗人转而指向自然之物，很明显，如果特定的自然之物都死去了，到那时，肯定也就没有人的存在了，所以诗人说了“轮不到人来悼念”。河死去，风死去，海死去，龙王爷死去暗指水源枯竭了，也就没有生命存在了，也就没有悼念的问题存在了。
再看最后两行，“月亮不悼念，月亮上无人/星星不悼念，星星不是血肉”，诗人似在暗示着某种情感的终结一样，因为人的消亡，情感也将消亡，死寂一片，世界乃至宇宙将是虚无的存在。
诗人的悼念之问题，从根本上来说是死亡之问题，生命消失之问题。这么宏大的问题，非常具有未来性，谁也无法确定未来人的走向，所有问题只能是一种猜想，因为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人类也无法解释，这就造成了人类对瞬间理解的局限性。这些深沉的问题，有待科学的探索和解释。诗人的表述也只能是精神上的情感释放，不作数的，仿佛是一次神话历险。
这首诗所涵盖的跨度之大，问题之尖锐，一般人也很少涉足，这也体现出一定的创作门槛，这么看来，像是知识分子创作所独有的题材。从诗中语言的使用来看，也反映了知识这一特色，没有足够的文化积累，有些意象的逻辑，一般创作者也无法形成。所以，知识分子写作群体的出现，对于深化诗歌的内涵是有积极意义的。您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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