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睡诗社 发表于 2020-3-21 22:09:10

辛波斯卡诗歌精选6首:一粒沙里看世界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Wislawa Szymborska,1923年7月2日一2012年2月1日),波兰女作家,同时也是位杰出的翻译家,将许多优秀的法国诗歌翻译成波兰语,并于1996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其诗作被称为“具有不同寻常和坚韧不拔的纯洁性和力量”。有《一见钟情》,《呼唤雪人》等著作。她是第三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诗人(前两位是一九四五年智利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和一九六六年德国的奈莉·萨克斯),第四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波兰作家。辛波丝卡一生创作了二十本诗集,公开发表的诗歌约400首,创作生涯从1950年代延续至2012年,是波兰最受欢迎的诗人。《巨大的数目》在1976年出版时,1万册在1周内就售罄。2012年2月因肺癌去世。
辛波斯卡诗歌精选
无题辛波斯卡
他们俩单独留下,那么久。彼此毫无爱意,一言不发,迄今,他们应当获得的,可能是一个奇迹——一次雷击,或成为石头。即使在我们出版的两百万册希腊神话里,也找不到拯救这对恋人的方法。
即使,有人按响门铃,或者某种东西一再闪现与消失,无论来自何处,无论在何时,无论,那是兴奋、恐惧、欢乐或忧伤,
都无济于事、没有越轨,也不存在偏移,一切源于这出市民戏剧所操控的情节,如此精湛。他们这次整饬的疏离,就如字母“i”上的那个点。
坚定的墙壁处于背景之中,他们怜悯着彼此,一起凝视着镜子,但镜中空无一物,除了他们自己敏感的身影。
他们看见镜框中的两个人。事物警觉着。在各种限度上处于大地与天空之间的事物注视着命运,我们带着这些命运出生,但是,依然不清楚,为什么一只突然跃过房间的鹿摧毁的整个宇宙。
胡桑 译

一粒沙看世界辛波斯卡
我们称它为一粒沙但它既不自称为粒,也不自称为沙。没有名字,它照样过得很好,不管是一般的,独特的,永久的,短暂的,谬误的,或贴切的名字。
它不需要我们的瞥视和触摸。它幷不觉得自己被注视和触摸。它掉落在窗台上这个事实只是我们的,而不是它的经验。对它而言,这和落在其它地方并无两样,不确定它已完成坠落或者还在坠落中。
窗外是美丽的湖景,但风景不会自我观赏。它存在这个世界,无色,无形,无声,无臭,又无痛。湖底其实无底,湖岸其实无岸。湖水既不觉自己湿,也不觉自己干,对浪花本身而言,既无单数也无复数。它们听不见自己飞溅于无所谓小或大的石头上的声音。
这一切都在本无天空的天空下,落日根本未落下,不躲不藏地躲在一朵不由自主的云后。风吹皱云朵,理由无他--风在吹。
一秒钟过去,第二秒钟过去,第三秒。但唯独对我们它们才是三秒钟。
时光飞逝如传递紧急讯息的信差。然而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明喻。人物是捏造的,急促是虚拟的,讯息与人无涉。
陈黎张芬龄 译

终于,记忆辛波斯卡
终于,记忆找到了那些被追寻的事物。母亲出现了,我又认出了父亲。我梦见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父母坐着。他们又一次属于我,为我复活。他们的脸庞如盏灯,在黄昏,发出幽暗的光。如伦勃朗的模特。
只有此刻,我才能开始诉说,多少次,在他们游荡其中的梦里,在人群中,我将他们从车轮下救出,多少次,在弥留之际,我在他们的身边,他们向我呻吟。他们,被切除,再次长出,却不再笔直。荒谬驱使他们伪装。即使,在我的外面,他们感觉不到痛苦,他们仍在我体内疼痛,那又怎样。在梦中,愚蠢的人群听见我面对树上那个跳跃着、鸣叫着的东西,呼唤母亲。他们取乐,将父亲的头发编成猪尾。我在羞愧中醒来。
于是,最终,一个平常的周五夜晚,他们突然归来,正如我渴望的在一个梦中,只是摆脱了梦的束缚,他们顺从自己,仅此而已。在这画面的背景中,可能性变得模糊,偶然性缺乏必要的形状。他们只是呈现自己,优美如自己。他们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幸福的时刻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醒来。睁开眼睛。我触目这个世界,一个雕刻着精美的画框。
胡桑 译

喜剧演员辛波斯卡
首先,我们的爱会死去,哎,两百年后,至少我们会再次相遇。
这一次,在剧院中,我们由一对喜剧演员扮演,我和她,公众喜爱的演员。
只是一出小闹剧,夹杂着歌声。行话、玩笑,以及终场鞠躬,一场具有风俗特色的喜剧杂耍,差点震塌了剧院。
在舞台上,你将无休无止地取悦他们,戴着领结,以及小小的嫉妒。
我,爱的愚蠢的人质,也会如此,以我的心、欢乐、王冠,然而,我的心碎了,快乐在逝去,王冠跌落于地。
听着笑声中响亮的叠歌,我们相聚,又别离,七座山,七条河,增加着我们的痛苦。
假如,我们不能拥有足够的绝望、忧伤、以及这一切,那么,高傲的言辞将会消灭我们。
然后,我们起身,鞠躬:希望你们喜欢我们的演出。所有的赞助商,带着妻子,将鼓掌,起立,离去。
他们重返生活的牢笼,那里,爱的老虎偶尔将会盛怒,不过,这只野兽已太驯服,不再咬人。
我们将要把那些古怪的人留在门外,那些将头戴愚人帽的蠢货异教徒,我们倾听小铃铛的响声,日日夜夜。
胡桑 译

告别风景辛波斯卡
我并不责备春天, 它已再次出现。 我不会责怪, 因为,年复一年, 它履行着职责。
我知道,我的忧伤 并不能阻止新绿。 叶片只在风中 俯身。
看到什么东西让 水边成丛的桤木沙沙作响, 这不会使我痛苦。
我获得了一个消息, 那湖泊的堤岸 依然美丽,一如从前—— 就像你活着的时候。
我并不怨恨 这景色, 这阳光令人炫目的海湾。
我甚至可以想象, 此刻, 不是我们,而是两个别的人 坐在倒下的白桦树干上。
我尊重他们的权利: 低语,大笑, 陷入幸福的沉默。
我甚至认定, 他们被爱绑在一起, 他伸出有力的臂膀 将她搂在怀里。
也许是新孵出的小鸟 在苇丛中窸窣作响。 我真诚地祝愿 他们能够听见。 告别风景
我并不要求 浪花的变化, 它们时而迅疾,时而迟缓, 并不遵从我的命令。
我对林边湖水的深度 没有任何期许, 最初是碧绿, 随后成为蓝, 最后又变得幽暗。
只有一点我并不赞成: 让我回到这里。 我放弃—— 生存的特权。
我比你活得更久,这已足够, 足够我 在远方苦苦地思念你。
胡桑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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