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文/马志君

显示全部楼层 · 2020-2-21 00: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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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食】文/马志君

                       （三十一）

         “紫哥，有一事想问问，我们那儿一个邻居原来是倒卖黄金的，八四年给枪毙了，可没过几年金子又放开了，随便买，银行还上门来推销，你说那人算什么呢？反革命？坏蛋？挖社会主义墙角？我好长时间都没搞懂？”
       “没什么搞不懂，就那样，谁让他搞那个！”
      “” 搞不懂！”
      “没什么不懂。法是由国家法律机关制定的维护国家机器运转的武器，你犯了，就要受到应有惩罚 ”
         “那贩金子的又算什么呢？那家伙不是冤死了吗？”
          “也可能！”紫君说，他有点困，想了想，虽然是个庞大的理论问题，可眼镜第一次这样热心，他还是做了简短的解释：
          “法作为国家机器的一部分，它具有阶段性，一但某个时段完成了某种使命，此法文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因此就要废除。比如金子，当时由于国家经济需要，是禁止的，有明确的法律条文，你违背了，就应受到惩罚。有些行为，在某些时期是违法的，却在某些时期是合法的；在某些国家是违法的，而在一些国家却是合法的。不一样。”
        紫君说，可眼镜还是有点不满意的样子。
         “我卖几张旅游明信片，抓得我乱跑，最厉害时，我就窜车子，马路中间的跑，从车头上跳过去，逆行跳过去，外滩的车你是知道的，他们不敢追了。”
        “多少年前了，现在不是好了吗，”紫君说，拍了拍眼镜的肩膀：“上海是严一点，人多嘛！不过，还是个法律健不建全的问题。”
        紫君有点同情眼镜，觉得他也过得艰难，总是在忙碌，总是无结果。世间有些人，小人物，勤劳的，善良的，奔波的，可总是一无所获，两手空空。紫君想从内心帮助他，尤其是这一次。
       “那我们这个呢？算什么？”
         “算违反规定，不是犯法，犯罪，    是‘illegal”或‘break_of_rules’而不是‘crime’或‘commit_a_crime’。”
        “有一个哲学命题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凡是不合理的，都是即将要灭亡的。有些事物的存在，在一定阶段有它的合理性，存在的理由，这也不奇怪。”
        眼镜还是迷惑不解，但好像又懂了，也就点点头，也可能是看紫君累了。
        已经是深夜，座位上东倒西歪的，紫君把位子腾了出来，让眼镜睡，自己找了块纸壳，钻到车座位底下。他把两只包缠绕在自己脖子上，一方面安全，另一方面也可当枕头。确信无误了，他把一只只脚一一推开，躺了下去，睡了。
         那一夜，车轮沙沙，车轨隆隆，他睡得很香很香，一觉到第二天早晨，兖州车站。

                               （三十四）
              紫君和眼镜在兖州站后面半人高的玉米地里解了手，用地边的水擦洗了，便搭乘中巴，朝着曲阜方向。车票比几年前涨了八倍，是四元了，茶叶蛋还是一元，喝了媳妇们给买的饮料，到了曲阜，已是上午十点了。他们在孔府宾馆门口的一个餐馆里，找到了当年的那个师傅，也就是餐馆的老板。
          他人老多了，脸油乎乎的，有了白胡叉。那帽沿不知是折断了，还是线缝开了，一煽一煽。他用围裙擦手，一边坐下，眼镜递给他一支箭牌香烟，他客气地点燃了。
        “不好做，没有，”他连连说，“都给一帮东北人搞走了，他们就住在各宾馆，直接从柜台上倒腾出去，”他朝后堂扫了一眼，说，“我也忙，顾不上，饭馆雇不上人，都不好好干！不然你们再别处看看吧。”
           紫君客气地点头，不再说什么。以前他们是来了就拿早已准备好的，数也不数，装入手提箱就走。这个师傅也是从各个宾馆，摊位，旅游小马车，小三轮车那里收集来的，久了有些就是直接送过来，他从中吃点，油水也不大，他不做了，也就说明这行当是真的不行了。
       两人出来，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便无精打采地四处游转。曲阜虽还是县，但已初具市规模，古建筑一幢一幢，孔林，孔府，孔庙，红墙绿瓦，石狮子林立，红漆大门张扬地敞开着，无不显示孔夫子往日的显赫与威望。游客如潮，一群一群，尤其是日本人，南洋人，新加坡人，还有高大的美国人，学者，汉学家，不远万里来拜访这位昔日的儒家思想创始者。“仁，仁慈，仁爱，仁者爱人；善，和善，友善，善为本；礼，礼教，无以礼，无以立，以礼治国；忠，即尽也，尽己为忠，鞠躬尽瘁”。老外们大把大把地往捐助箱里扔钱，毕恭毕敬地向孔子佛像膜拜。两千多年前的孔夫子可能自己也没想到，他苦心从事的‘克己复礼’，竟然成了无尽的财富，带动了全村人，全镇人，全县人，全市人都富了起来。不用出门，你就会见到世界。他们买小玩意儿，吃小吃，坐手推车，两轮仿古马车，脚蹬三轮车，从一处游览到另一处，然后在宾馆，旅馆，旅店住下，付给你外汇。紫君他们就是来搞这的。
            现在，一切都落空了，那就瞎走走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