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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 奥克塔维奥·帕斯诗歌精选23首: 不是我们在生活,而是时间生活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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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836 | 回复0 | 2020-5-12 10:46: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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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塔维奥·帕斯(Octavio Paz, 1914-1998),二十世纪墨西哥著名诗人散文作家、拉丁美洲三大诗人之一,生于墨西哥城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早年就读于墨西哥大学,三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1938年在巴黎参加了超现实主义文学运动,四十年代进入外交界,后来作为外交官出使法国、日本和印度等国,1968年为抗议墨西哥政府镇压学生愤而辞去墨西哥驻印度大使,然后到英美一些大学讲授文学,1971年回到墨西哥继续从事文学活动,先后创办文学刊物《复数》和《回归》,直到1998年去世。他一生著述颇丰,诗集有《在你明澈的影子下》、《灾难与奇迹》、《一首圣歌的种籽》、《鹰还是太阳?》、《狂暴的季节》、《法定日》、《火蛇》、《东坡》、《朝向开端》、《布兰科》、《回归》、《影子草图》、《内部的树》等;散文集和文论集主要有《孤独的迷宫》、《变之潮流》、《淤泥的孩子》、《汽笛与贝壳》等,他于1990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帕斯的创作融合了拉美本土文化及西班牙语系的文学传统,继承欧洲现代主义的形而上追索以及用语言创造自由境界的信念,在他的诗歌世界里,强烈的瞬间经验和复杂的历史意识,个人的生命直觉和人类的文化传统达到了强烈合一。他的后期诗作更自觉地将东西方文化熔于一炉,其诗作由繁复回到具体明澈,可以说是受到东方古典诗歌的启示。他翻译过王维李白杜甫等中国古代诗歌大师的作品。

访
奥克塔维奥·帕斯


穿过枯燥无味砖石垒垒的城市
夜间,田野走进了我的房间。
展开他那绿色的手臂,鸟儿在腕间啼啭,
叶儿也随之翩翩。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河流,
田野的上空也随之进入房间
携着一篮刚刚摘下的珠宝——星辰。
大海坐在我的身边
地板上还铺展着他那洁白的尾浪。
寂静之中,长起了音乐之树
树上挂满各种美妙的语言
闪闪发光,成熟、蒂落。
我的前额本是洞穴,其中居住着一束闪电……
思绪任性翱翔。
告诉我,田野远道来访可是事实?
抑或是田野你在作梦,梦见来到我的身边?

陈光孚 译


大街

这是一条长长的寂静的街道。
我在黑暗中行走,跌跤,
爬起来,踏着干枯的落叶和沉默的石子,
深一脚,浅一脚。
我身后也有谁将它们践踏:
我停,他也停,
我跑,他也跑。
当我转过脸,无人静悄悄。
一片漆黑,没有出路,
我在街口转来转去
总是又回到原处,
那里没人等我,也没人将我跟随,
我却在将一个人紧追,
他跌倒了又爬起来,
一见我便说:没有谁。

赵振江 译


大街

又长又静的街
我在黑暗中走着,跌倒
又爬起来,向前摸索,脚
踩着沉默的石头与枯叶
我身后有人紧跟
我慢,他也慢
我跑,他也跑。我转身:没人……
所有的黑暗无门
重重拐角出没
总是把我引向这条街
没人等我,没人跟我
我追赶一个人,他跌倒
又爬起来,看见我说:没人

北岛


白日的手打开

白日的手打开
三朵云 以及这些个字

lynn 译


黎明

冰冷而敏捷的手
取下阴影的绷带一层层
我睁开眼睛
我还
活在
一个仍然
新鲜的伤口正中

董继平 译


在这里

我那沿行这条街的脚步声
回响
在另一条街上
在那条街上
我听见我的脚步声
沿着这条街走过
在这条街上
只有雾是真实的


文盲

我仰望天空
无边的岩石布满磨损的文字
那么多星星什么也没向我表明

赵振江 译


碎石(选五首)

鼓舞在书架上,
有一位唐朝音乐家
和一个瓦哈卡陶罐之间,
糖制的小小骷髅
热烈而活跃地
用银纸闪光的眼睛
看着我们来去往返。
同样
在光的抚摩下
石英已经成了瀑布。
孩子,神在它的水面上漂浮。
在黏土的花瓣中
人类的花
微笑着,诞生。
日和月画成的十字
在这十字的手臂中间
两只鸟儿筑起了巢房:
亚当,太阳,和夏娃,月亮。

赵振江 译


你的名字

困乏的光线的黎明,
从我和我的影子里诞生,
在我的皮肤上迎接天明。

你的名字野鸽,
胆怯地停在我的肩头。

朱景东 译


人 之 根


在音乐和舞蹈这边,
在这里,在静止中,
在这音乐最强烈的地方,
在我的血液的大树下,
你安息。
我赤身裸体,
力量,静止的子女,
在我的脉管里敲击。

这是最静止的天空,
这是最纯洁的裸体。
你死了,在我血液的大树下安息。


燃烧吧,一切音乐,
燃烧吧,口唇;
在最高的花朵上,
住着停滞的黑夜。

已经无人知道你的名字;
星的金色成熟,
停滞的黑夜:
静止的海洋,
在你的隐蔽力量中流动。

亲爱的,在你的名字
燃烧的声音下,一切沉默无声。
亲爱的,一切沉默无声。
在缺乏语言的夜晚,你,没有名称。


这是你的血液,
深切而陌生,
它进入你的肉体,
沐浴失明的堤岸,
那堤岸对你本人也不知。
清白,遥远,
在它强烈的坚持和奔流中,
我的血液停止流动。
一个小小的创伤,
它认识光线,
认识不知道它的空气和我的目光。

这是你的血液,这是
暴露它的潮湿的声响。

时间聚集,
回到白昼的开始,
就像你那带电的头发,
如果它那深处隐蔽的根战栗。
因为生命就运转在这一瞬息。
时间是时间中的一种死亡,
名字和形式都被忘记。
这是你的血液,我说,
面对你血液的完全消失,
灵魂只能悬空无依。

1935-1936

朱景东 译


▌复活之夜


你在阴影中跳动,
白色而赤裸:河流。

你的心房歌唱,鼓起你的胸脯,
在河水里拖着钟点、记忆、白昼,
你自己的残余物。
你在感触不到的两岸间逃离,
把寂静的沙滩浸透。

白色赤裸的水
在我的黑色躯体,岩石,
咬着吻着由泡沫和干渴组成的
深水的峭壁下奔流。

你沉睡时融入寂静,
只有你的长发,
像流水拖带的草一样,
在带电的、被阴暗的东西
浸湿的阴影中摆动。
你留在感触不到的两岸间,
白色、赤裸的石头。


我们被埋在你赤裸的水中,
黑夜、汹涌的波浪、蒸汽或缓慢的舌头,
巨大的纯种野兽的贪婪的喘息。

大地无边,像臀侧一样弯曲,
像胸膛一样挺起,像怀胎的肚子,
但大地还是像大地,凝聚、密集。

我像河流,像沉睡的石头,
躺在这生机蓬勃、被岁月犁过的大地。
我做梦,我堆积的尘土把我梦想。

寂静的谷穗和我的梦一起生长,
它作为果实的孤寂是星星的孤寂,
它的奇迹在我胸中燃烧、耸立。

你痛苦,残忍的甜蜜,黑夜失明的
离开我的血液的躯体;你痛苦,难过的
树枝,你在形式之中、在世界的内脏落地。

你痛苦,刚刚分娩、潮湿花朵上如此强烈的光线;
什么种子,什么梦,什么天真在你身上跳动,
在你心中梦见我,灵魂的生动夜晚?

死亡之梦借我的肉体梦见你,
我的肉体却在你的肉体上梦见它返归。
梦是一个内脏,为诞生的灵魂准备。

我在灰烬和地球的皮肤上沉睡;
你在我身边搏动,这搏动把我淹没:
从遥远的洗礼涌出的水
浸湿我的梦,叫着名字,在我的脉管里流动。


翅膀的柔和侵扰是黑夜,
在一根细枝上停留的风:
大地沉默,水在梦中讲话,
白昼从人的一侧诞生。

朱景东 译


单  词

单词,准确
但又含混;
昏暗而又明亮;
伤口和泉水:镜子
镜子和光辉;
光辉和匕首,
生动可爱的匕首,
不是匕首,是柔软的手;果实。

刺激我的火焰;
残酷而平静的眼瞳
在晕眩的顶峰;
看不见的寒光,
在我的深渊里挖洞,
为我装满空虚、词语,
转瞬即逝的玻璃
急忙把我的命运决定。

已经无我,却是我的词语,
就像我身体上最后那根
细长的无名骨;
美味的盐,我的模糊泪水
凝聚的钻石。

单词,一个被遗弃的
快活、纯洁、自由的单词,
像云,像水,
像光线,像空气,
像在大地上游荡的眼睛,
像我,如果我忘记自己。

单词,一个单词,
最后一个,第一个,
我们总是保持沉默的单词,
我们总是讲的单词,
圣灰和圣礼。

朱景东 译


白  日

呵,时间波浪上那颗
异乎寻常、静止不动的独粒钻石,
是从什么天空落下来的?
你是持续,
在巨大而透明的一瞬间
成熟的时间:
空中的箭,
使人陶醉的白色
和已无箭的记忆的空间。
时间和虚空组成的白日:
把我驱逐,涂去我的名字和我自己,
使我充满你:光线、空寂。

我漂浮着,纯粹的存在,已无我自己。

朱景东 译


花  园
——致胡安·希尔—阿尔贝特

飘游的白云,患梦游症的
大陆,没有物质
也没有重量的国度,由太阳描绘、
被风儿乱涂的地理书。

四堵砖墙壁。叶子花,
我的眼睛在它的平静火焰中
沐浴,风儿在枝叶
和齐膝的青草的飒飒声吹过。

香水草笼罩着香气,
以缓慢的步调穿过,一位预言家:
白蜡树——和一个沉思者:松树。
花园渺小,天空辽阔。

在我的瓦砾中幸存的绿色:
你在我的眼睛里将自己注视、触摸,
你在我身上认识自己,想念自己,
你在我身上延续,在我身上消失。

朱景东 译


中  午

一片静止的光芒把我淹没,使我目眩,
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空洞的圆圈,
因为它的光线排斥同样的光线。

我闭上眼睛,把这抓住的光辉,
这一分钟,托付给我的影子,
把我同它那贪婪的永恒连在一起。

我心中跳动着花和果实,
被监禁的光线,烧毁的废墟,
未燃尽的煤炭:烧红的东西已变暗。

颤动的内脏,它的钻石,
烧焦的白昼在我身上销熔,
体内的火炭,垂死的珊瑚虫。

世界的光芒在我的眼帘上
刺人地跳动,它的刺
使我失明,似天堂关闭。

世界的阴影,炽热的废墟,
在我皮下做梦,它的跳动
静静地淹没我荒凉的矿井。

缓慢、顽强、下沉的白昼
是颤抖的炎热的阴影,
一片无声无息前进的黑海。

盲目转动的眼睛,预感到
再也看不见的形式,只有
凭融入我的血液中的触摸
才知道的形式。

肉体内的血液把我们淹没
已经没有肉体,只有解冻,
波动,解体的振动。

肉体的半夜,整个天空,
搏动的浓密的树林,
地底下黑夜似的中午。

在黑暗的内脏上投射的
就是中午的光线吗?
正是它竖立了雕塑似的东西。

——躯体是无限和旋律。

朱景东 译


——致西尔维亚·奥坎波

谁在纸畔歌唱?我看见我
把胸俯在形象的河上,
缓慢而孤独地离开自己:
纯洁的文字,符号的坐标,
时间肉体上的刀口,
呵,文字,
水上的线条!
            我在交织的绿色中行走,
在明净的空间里行走,在岛屿间
顺着河流,幸福的河流行走。
河在滑行,而不流动,
像平滑的思绪。我离开自己,
在岸边,似停非停,
在交织着形象的拱间,
顺着沉思的河流
继续下行。
继续下行,在那里等待,
把我自己迎,幸福的河流
连接又切断两棵杨树间阳光的一分钟,
在光滑的石头上停留,
为迎接自己
它离开自身,继续下行。

朱景东 译



  一切都为眼睛看
  丝毫不为耳朵听

            ——波德莱尔

在荒山之间,
被监禁的水
宁静,闪烁,
像掉下来的天。

在海雾之间,
只有光和山;
水和天安睡,
胸对着胸,空间无限。

像手指抚弄,
乳房、肚腹,
一阵寒风
轻轻拂动水面。

寂静在震颤,
似预感音乐的热气,
耳朵听不见,
只能眼睛看。

只能眼睛看,
这水和光线,
这沉睡的珍珠
几乎连光也不闪。

一切都为眼睛看。
眼睛里有一种律动,
一种转瞬即逝的色彩,
某种形状的阴影,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
和一场无限的海难。

朱景东 译


半  夜

神秘的中午,
仅仅是一片内脏颤动的黑暗,
生命的完全寂静。
从灵魂、废墟、阴影、
灰烬的晕眩和空虚中,
冒出一股苗条的火焰,
一种纤细的音乐,
一根寂静无声的圆柱,
一条惊恐的河流。
河水从河床上跃起,
穿过空间流向天际。

灵魂在歌唱,在它的阴影
——也在它的虚无中。
生灵在歌唱,抛开自己的名字,
在中止存在
和对自己喜爱的歌唱的着迷中。

在使人目眩的寂静中
传来歌声。支撑歌唱的
不是痛苦的嘴巴,
不是沉于幻景的心灵,
也不是心房,黑暗的瀑布。

自己对自己陶醉,
在自己身上休息,
自己给自己灌水,外溢
在自己身上上升
升向我们听不见的另一种歌声,
音乐的音乐,
高潮和寂静,
岩石和潮水,
沉睡的无边无际,
形式和声音在那里做梦,

这是神秘的中午。
灵魂在歌唱,面对天空,
梦想另一种歌声,
只有颤动的光线,
生命的完全寂静。

朱景东 译


眼前的春天

透明宝石的洁净光线,
没有记忆的雕塑的光洁额端:
冬日的天空,反射在另一个
更深更空的空间里的空间。

大海几乎不闪光,不呼吸。
树林中的光线已停止,
沉睡的军队。风儿,
把他们惊醒,摇着树枝的旗帜。

无形的波浪,从海上掀起,
袭击小山
冲击黄色的桉树,
化做回声流向平原。

白昼睁开眼睛,
钻进提前到来的春天。
我的双手碰到的一切,飞起。
世界到处都是鸟儿的天地。

朱景东 译


诗人的命运

语言?是的,属于空气,
并在空气中消失。
让我消失在语言中吧,
让我变成口唇中的空气,
一股飘荡、无形、
被空气冲散的气流。

光线也在自身中消失。

朱景东 译


寂  静

正如一个音符
从音乐深处产生:
它颤动着生长,变细,
直到在另一种音乐中沉默无声。
从寂静的深处也产生了
另一种寂静:尖塔,利剑,
成长,上升,使我们暂停。
它上升时,回忆、希望和
大大小小的谎言一一落下,
我们想叫喊,喊声却窒息在喉咙中;
我们闯进了寂静,
那里的寂静沉默无声。

朱景东 译


新的面孔

黑夜将你脸上的阴影涂去,
在你那干燥的眼帘上滴上油脂,
在你的额上燃烧思想
和思想后面的记忆。

在淹没了你的影子中,
另一张面孔迎来晨曦。
我觉得不是你睡在我身边,
而是当年的那个姑娘你。
那时我只希望你安睡,
好等你醒来和我相识。

朱景东 译


情  侣

躺在草地上,
一个姑娘和一个小伙儿。
吃着甜橙,交换着吻
像波浪交换着泡沫。

躺在沙滩上,
一个姑娘和一个小伙儿。
吃着柠檬,交换着吻
像云朵交换着泡沫。

躺在土地下,
一个姑娘和一个小伙儿。
不说什么,也不亲吻,
只以沉默交换着沉默。

朱景东 译


如一个人听雨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不专注,不分心,
轻盈的脚步,细薄的微雨
那成为空气的水,那成为时间的空气,
白日还正在离开,
然而夜晚必须到来,
雾霭定形
在角落转折处,
时间定形
在这次停顿中的弯曲处,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无需倾听,就听见我所言的事情
眼睛朝内部睁开,五官
全都警醒而熟睡,
天在下雨,轻盈的脚步,音节的喃喃低语,
空气和水,没有分量的话语:
我们曾是及现在是的事物,
日子和年岁,这一时刻,
没有分量的时间和沉甸甸的悲伤,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湿淋淋的沥青在闪耀,
蒸雾升起又走开,
夜晚展开又看我,
你就是你及你那蒸雾之躯,
你及你那夜之脸,
你及你的头发,从容不迫的闪电,
你穿过街道而进入我的额头,
水的脚步掠过我的眼睛。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沥青在闪耀,你穿过街道,
这是雾霭在夜里流浪,
这是夜晚熟睡在你的床上,
这是你的气息中波浪的汹涌,
你那水的手指弄湿我的额头,
你那火的手指焚烧我的眼睛,
你那空气的手指开启时间的眼睑,
一眼景象和复苏的泉水,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年岁逝过,时刻回归,
你听见你那在隔壁屋里的脚步么?
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你在另一种
成为现在的时间中听见它们,
倾听时间的脚步,
那没有分量、不在何处的处所之创造者,
倾听雨水在露台上奔流,
现在夜晚在树丛中更是夜晚,
闪电已依偎在树叶中间,
一个不安的花园漂流——进入,
你的影子覆盖这一纸页。

  董继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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