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平诗歌《深入秋天》欣赏

深入秋天
文/柯平

此刻必须摈弃全部古典意象
必须有风
吹散菊篱的陶渊明气息
推倒张生的马车
在大小螃蟹横行不到的地方
深入秋天

不喝黄酒
不许捕食松江鲈鱼
下雨有自动伞
昨夜西风凋碧树
正好做建筑工地枕木
宰了那寒驴
以国产的或者进口的红色摩托车
深入秋天

越过长亭短亭 咸阳古道
火烧霸桥残柳
解散大观园菊花盟
任夕阳西下
把李清照送进医院隔离
扫净如泪的枫叶 让高速公路铺向远方
然后我们才能
深入秋天

这首诗写得天趣浑成，巧妙处全在诗人不着痕迹的 “用典” 上。这些 “用典” 不是发思古幽情，而是表现了诗人对历史和现实的思考。

诗词 “用典”，是我国古文人的一个习惯，其中尤以宋人黄庭坚为最。他说： “老杜作诗，无一字无来处; 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 (《答洪驹父书》)。黄庭坚的用意在于，取前人诗意，加以改造形容，力图推陈出新，“夺胎换骨”。这与那种因袭古意，变相剽窃者自不可作同日语。黄庭坚长期生活于书斋之中，他的 “用典”，多半是从知识性和写作技法上着眼的; 但柯平的这首诗却不是这样，他的用典是反其意而用之，有着鲜明的时代情绪。在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那种忧郁的、纤弱的情调是极不适应的。诗人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并用古典意象的形式表现出来，让人在发笑之余，产生新的思考。诗中的语调，有某种荒诞色彩，往往是在人们万万意想不到的关系中呈现出非常有趣的反讽效果，如“昨夜西风凋碧树/正好做建筑工地枕木”，“任夕阳西下/把李清照送进医院隔离”，“必须有风/吹散菊篱的陶渊明气息”等等，这些不和谐形成的滑稽，却体现了时代性格的大变化大重组。只有扫净如泪的残败枫叶，才能让现代的“高速公路铺向远方”，这就是诗人所要表达的思想。

这种写法的好处是轻松幽默，背景深远。我国近年来诗坛出现了一批类似《深入秋天》这样的诗，其中尤以青年诗人张锋的《本草纲目》为佳。这首诗照录如下，供大家赏玩：

杨贵妃 深红醉花/剧毒不可服/梁山伯祝英台两只蝴蝶/可愈千年中国的相思病

一两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三钱李商隐家的寒蝉/半勺李煜的一江春水煎煮/所有的春天喝下/都传染上中国忧郁症

古苏州/见于隋炀帝这条运河的阴湿地带//全草入药可安眠/谭嗣同落叶乔木/其根可治贫血/中国地图在清朝也患过重病/那贴李鸿章开的处方上/只有赔款的黄金/所以只一夜/它就瘦了一百万平方公里

人人都相信中医/虽然二三江湖郎中/卖过假药


柯平，诗人、学者、自由作家、国家一级作家，现为浙江省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获《萌芽》创作奖、《人民文学》奖、《青年文学》奖、首届中国艾青诗歌节诗歌大奖、首届全国朱自清文学奖等多种奖项。出版有长诗《文化浙江》、《历史与风景》《阴阳脸一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生态考察》、《都是性灵食色：明清文人生活考》、《明清文人生活考》、《素食者言》、《大话荤食：柯平与李渔的对话》、《素材朝天：柯平与李渔的对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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