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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的散文] 诗人余秀华散文:为何生命苍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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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968 | 回复0 | 2020-3-23 20: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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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余秀华散文:为何生命苍凉如水?

诗人余秀华散文:为何生命苍凉如水?

余秀华,1976年生于湖北省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诗人余秀华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造成脑瘫,使其行动不便,说起话来口齿不清。高中毕业后,余秀华赋闲在家;2009年,余秀华正式开始写诗;2014年11月,《诗刊》发表其诗作;2015年1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为其出版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同年2月,湖南文艺出版社为其出版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2015年1月28日,余秀华当选湖北省钟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2016年5月15日,余秀华的第三本诗集《我们爱过又忘记》在北京单向空间首发。2018年6月,出版散文集《无端欢喜》。2016年11月1日,在湘阴县举行的我国第三届“农民文学奖”颁奖典礼上,余秀华获得了“农民文学奖”特别奖,并获得了10万元奖金和诗一样的颁奖词。截至2015年1月,余秀华已写了2000多首诗。2018年12月6日,诗歌集《摇摇晃晃的人间》获第七届湖北文学奖。2019年1月,推出首部自传体小说集《且在人间》。

为何生命苍凉如水?
文|余秀华

你为什么喝酒呢?是啊,你为什么喝酒呢,又苦又辣,实在没有一点能够被称道的点。中午,你一个人在家里,又买了酒回家,好在你没有把买回的酒喝个干净,知道自己喝多少就差不多了。你喜欢吃鸡蛋炒饭,这是你个人独宠,所以你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鸡蛋,和葱一起炒了。但是却没有饭了,于是煮了快餐面拌在了里面,满满的一大碗能把人吃撑死的感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忍不住大摆筵席,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忍不住疼爱自己,或者说忍不住放纵自己。

你为什么喝酒呢,喝晕了,下午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无法读书,也不能写作,也不能够好好地睡觉。今天是我妈的生日,喝酒后我去给她上坟,她死了三年多了,不知道有没有转世:或猫或狗或人。这个把我带到人间的女人啊,这个打我骂我又爱我的女人!人们歌颂母亲的时候总是说她多么伟大,伟大我倒从来没有感觉到,总是感觉复杂:每次想起她,就忍不住泪流满面,但是如果说下辈子还要遇见,我是万万不乐意的,下辈子,我们成为陌生人吧:爱恨都随风,苦难都无关于彼此。

她的坟墓很远,抹了防晒霜后,买了纸钱,钞票,鞭,没有买清明吊子,想着这些东西是给活人看的,她估计看不到,把这些东西扛在肩上,摇摇晃晃地往墓地走去,阳光好得很,风吹着,我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落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落泪,不知道为什么哭泣,显然不是因为我母亲啊!母亲死后,我最大的感觉是我和人间连接最深的一环断了,身体里面的骨肉被扒去了一层,虚虚地活着。我宁愿在这无法自拔的思念里,但是却不想和她再相见,曾经的苦难和甜蜜都是我不愿意重复的。

过去的人也是我不愿意见面的,比如我前夫,他今天回到了村子里,上午我在楼上看书的时候,他进到了下面的院子里,听到他在和我爸打电话,我屏住了呼吸,不弄出一点声音,离婚6年了,我还是不想看到这个人,有的伤害一旦形成,它就不会被泯灭,不是时间的流逝就可以抵消的。他放下东西走了,我感觉轻松了。我知道他在我小舅家吃中饭,我小舅喊我过去,我不去,我真的不想见到他。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段婚姻给我的创伤,到现在我明白,它可能是一辈子的。不是我记仇,不是我放不下,而是伤害一旦形成,它就是伤害本身,你可以原谅,但是不可能捡起来。

公墓里只有我一个人,阳光大的很,没有一点阴森之感。这个墓园里有好多我的亲人,也有好多我的熟人,小时候他们明晃晃地存在于村子里,和我打招呼和我开玩笑,给我爱给过我期待,如今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了,也不用说了,爱到最后是无言。我把纸钱在我母亲坟墓前点燃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日子对她而言是不是重要,在她死后,这个日子是什么?在她墓前,我却没有哭,和她没有死的时候一样,我从来不在她面前哭泣,从来不诉说我的委屈,从来不服软。于是她成为了一个失败感十足的母亲,我成为了忤逆的孩子。

可我的心是多么柔软,听威廉的朗诵也会流泪的人,个奶奶的,反正丢人只有自己看到。母亲活着的时候,总是希望我顺从她的意愿,也从来不相信我一个人能做成什么事,在与前夫20年的婚姻里,我们都陷进了怪圈,我没有为别的事情挨过她的打,但是每次和前夫吵架,挨打的人就是我,没有对错,不管对错。这一场要别人好看的婚姻里,我实在是涉险而过。我的前夫每一次只是看着,想我被揍得越狠他越高兴。哎,多么可怜的一个人啊,没有一丝爱意,只剩赤裸裸的博弈。

不管她是不是为我好,这些我无法原谅:婚姻它就是一个屁啊,没有人值得为它受委屈!离婚很多年,我对小孩子们的结婚都深恶痛疾,我觉得它就是一个泥坑,一场灾难。偶尔,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也希望和他在一起,呆在他身边。但是一想到结婚证那个玩意儿,我就彻底完蛋,不能自己再找死一次吧,20年的折磨实在够了,够到下辈子了。

上完了坟,我把鞋子袜子都脱了,赤脚走回了家里。我把鞋子扛在肩上,像扛着已经卸下的悲怆。
2020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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