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城》（中篇小说）文/马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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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特克斯河于 2021-2-4 10:32 编辑

                        《白杨城》文/马志君
                               （中篇小说）
                                    （二十）
        “告诉我，你的身世，你是有来头的，没必要瞒我，我早就看出来了，告诉我，好吗，”
          她望着天空，像要望穿似地，也许并不准备要苏阳回答。
         “这城里没听说过你，以前也没见过你，最起码也让人觉得是个熟面孔，我仔细观察过你，你不像呢。你是这城里的吗？我看不像呢，举止也不像，”
          刘莲微弱地喘息，胸脯一起一伏，她很坦然：
        “知道什么是孤独吗，孤独就是黑暗，是黑暗中的闭眼，自语，是一波接一波地往事涌现，小到你童年时一个消失了无踪影的伙伴，想知道她的下落，她究竟去了哪里，现在在干什么。孤独是把你一生的经历仔仔细细地过一遍，过一遍，再过一遍，把所有的事儿都翻出来，懊悔的，羞耻的，痛心的，一次次地心悸，痛恨，惊恐，然后那心便一次比一次地老，硬，麻木，失去知觉。孤独是静，寂静，是能辨别出一切声响，响动，那窗户外面叶的颤抖，月光的凄惨，那可怕的微笑。是啊，那是可怕的，那月亮会变成鬼的脸，向你扑来。苏阳，你体会不了。孤独就是想着明天的日子，怎样度过，去什么地方，然后再去什么地方。孤独是流泪，那泪会一股儿滚落下来，湿了枕巾，一股儿流往心里，酸痛酸痛地。就那样，一年一年地过去了，老了，终了，青春被消耗掉，活力被磨损掉，热情被浇灭掉。那就是孤独啊，永世的黑暗！孤独是苦水，倒不完的苦水，一股一股地涌上来，咽下去。孤独，你又在哪里呢！或许你知道，告诉我，那就告诉我吧。”
        是这样的吗。
        苏阳不是很知道，也许更知道。
        孤独是把灵魂放在岁月里，慢慢煎熬，熬成沧桑，然后又把岁月放在灵魂里，慢慢煎熬，熬成行囊。
        孤独就是灵魂在流浪，她去过很多地方。
        孤独是自我的王，伟大的王。
        孤独是被黑暗包笼着的壳，没有刀枪能入。
        除此之外，孤独还能是什么呢！
        刘莲望着苏阳，笑了，那笑是凄惨的：
        “告诉我，告诉我你的前世今生，或说一点也好，一点，好吗？”

                                二十一

         苏阳想告诉莲，也许话太长了，而一时不知从何起，他几次想开口，可又打住了。
         是啊，那话题的确也太长了啊。
         阳光投射下来，有白杨树叶子的影在晃动，在莲的脸上，身体各部，像水面的晃动的波，涟漪。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阳，摸摸我的手，摸摸我的手好吗，啊？我，”
         连的手垂了下来，苏阳看见一个塑料药瓶从她的手心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塑料药罐，是装有药的药罐，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时看不清楚。
          丝巾飘落下来，阳光打在莲的脸上，透亮透亮。她的脸从未有过的平静，一时，像是全都凝固了
          苏阳慌神了。
          所有的举措都在实施，几个少年站在旁边，一声不响地看着。有120车子来了，拉着响。似乎整个城都有了动静。

                                     尾声
      也就是那一年。
      苏阳熬过一个冬天，无所事事地。他有时要走好远的路，去郊外，在雪地里坐一会儿，然后再回来，那时已基本很晚了，然后睡觉。
      这是他近年来较漫长的一段时光，平静且再不能平静，无奇了。次年七月，他去了那个油菜花小镇，可能是习惯，或是还有什么牵挂，比如打个招呼什么的，更或是还要做最后一次的告别。
       那天，他黄昏时分才回到帐篷，收拾了，把地面周围打扫干净。他一声不响，只是点头，微笑，有时停顿一下，若有所思地。
       他告诉萱，他可能今晚或是明早晨就要走了，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萱没说什么，她觉得那不是很真实，或是一个非常飘渺的事儿，因此也就很平静地，看苏阳忙碌。
        “你这就走啦？”萱说，笑了。落日的光打在她脸上，红艳艳的。“我怎么不相信呢，开玩笑吧？”
         苏阳停顿了一下，接着忙他的。他没有答复，也没做出解释。他从心深处感谢萱，感激萱。
        萱走了以后，苏阳闭目坐了很久，想着可能再也不会来这儿了，心里便酸酸的。他是怀念这地方的。
        远处，又有马场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了，苏阳发动起摩托，打亮了车灯，沿一条小路，往远处去了。
       这次，苏阳从他的城出发，是准备得很充足的。他关了水闸门，拉了电源闸刀，窗户也都关紧了，也几乎带了所有家当，尤其是一些证件，遗物什么的。临出城时，苏阳去了莲的墓，他在墓碑旁伫立了很久。
   莲的墓紧挨着她青春时期的伙伴，挚友，恋人，丈夫。莲的墓碑上写着：
   刘莲，女，白杨城人，享年46岁。
   …………
       远处，落日的余晖燃烧成一片红焰，那橘红色升腾，弥漫，扩散开来，铺满了往远的小路。
          （全书完）
          2019年6月——9月陆续写于特克斯，昭苏种马场等，稿。
          2021年元月，伊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