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兄弟

【四兄弟】

记得那个乡村街道空无一人
六月流火烤得地面阵阵发烫
四兄弟在无忧无虑地奔跑追逐

来到一家铁匠铺
大哥装作师傅的模样
二哥举起铁锤
三哥鼓起风箱
五、六岁的我在旁边玩耍
我听到一阵又一阵
铁锤敲打铁砧
疾风骤雨般的铿锵声响起

忽然，铁砧从木座上滑下
砸在我的右脚面上
顿时献血流淌......

不记得那时有多么痛
只记得的这样的画面：
乡间的小路上
大哥抬着我的胳膊和头
二哥抬着我的双腿
三哥拿着我沾满血迹的鞋子
跟着后面

四兄弟哭着
走在回家的路上

       四兄弟回到家，爸妈看着我被砸伤的脚面，心疼坏了。那时爸妈都在张集公社工作，家就住在卫生院附近。七十年代初的公社卫生院，医疗条件很差，医生说需要到县医院做手术。张集到县城不通汽车，四个年轻力壮的乡亲用小床抬着我，不辞辛苦步行几十里路赶到县医院。
       做手术时，我一直不停地哭喊着叫：“妈妈！妈妈！”医生让妈妈坐在我身旁，有着妈妈温柔慈祥的守护，我才安静下来。幸好铁砧没伤到骨头，做好手术，包扎好，又连夜被抬回家。真要感谢那几位抬我的恩人，现在已记不清他们的名字。脚伤好了，却在脚面上留着一道长长的伤疤，以至于我小时候爱美，夏天有时也要穿着袜子，不敢把脚裸露出来。

【想念大海时】

我在到海边，带来一只海螺
海螺里盛满海水
它正静静躺在我的桌面上

想念大海时
想念那些海浪那些礁石那些岛屿
想念那遥远的海平面
想念那站在巉岩上
被大海的波浪拍击
浪花四溅的感觉
这小小的沉沉的大海呀
此刻就在我的手心里
一如真正大海的样子

有时我鼓起嘴来吹，制造海风乍起
也能吹开那一叶白帆
也能吹皱那一汪海水
和碧波荡漾中那一双
凝望的眼睛

如果摇晃海螺
那被浪花雕刻过的躯体
也能制造出海浪
又见潮起潮落
也能感觉就像骑着波涛
驰骋在浪尖之上

直到有一天，海水被风干
海螺底下沉淀一层白白的盐
那想念的泪水
就凝结成心底的咸味

想念大海时
就想念那些海鸥那些海草那些海鱼
想念那些海底下的奇妙世界
想念大海时，就把海螺吹起
就能听到海螺声声
就能听到波涛汹涌的大海，自由不羁
经久不息的轰鸣

       四兄弟中，大哥是理所当然的领导者和引路者。他琴棋书画样样通，二胡、吉它、小提琴等乐器拨弄起来优美动听，习武练拳，舞枪弄棒样样会，到现在五十多岁了，依然一口气能劈断十几块红砖。他下过乡、代过课，当过兵，著名的青岛海军潜艇学院毕业，高大帅气的海军上校，英勇非凡的潜艇艇长。
       从小到大大哥对我关怀备至，是我精神和人生的引导者，现在家里还依然保留着大哥在我上学时寄给我的像波德莱尔、泰戈尔、纪伯伦等人的诸多书籍，他常常向我讲述一些社会经验和人生哲理，他的博学和智慧一直影响着我。那一年我去青岛，大哥不是带我到海滨浴场，看袒胸露背，人肉汹涌，而是带着我，沿着蜿蜒的海岸线跋涉，看原始的大海。我们攀登海边巍峨的巉岩和峭壁，或站立巨大的礁石上，在蔚蓝和梦想之间，感受那遥远的喷涌而来，燃烧着蔚蓝之火的大海，催动着不可遏制的浪潮，席卷着一个旋转的世界，向我们直撞过来......渴望，如光的碎片，在飞涛、云霓和山呼海啸中，花瓣般的飘飞，阵雨般的落下......意志，如电的利剑，劈开阴霾，让阳光的发丝从高空直垂下来，在海风萧瑟地劲吹下，水波般的扭曲......此时此刻，我感到我的血脉中也有一个奔腾不息的大海，也在一往无前的奔腾不息。
       大哥带我乘船去崂山，船在波澜起伏的大海上颠簸前行，我趴在船舷上尽情的呕吐，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让我再次感到大海的辽阔和博大，自由和不羁，以及自己渺小和微不足道，同时在大海惊心动魄，震耳欲聋的交响乐中，心儿却有一种被解放的快乐，有一种展翅飞翔的欲望......我写到：沿着波与浪铺就的道路，升起月之白帆，穿越汹与涌叠起的山与谷的隙缝，云扬在花与泡沫之间，我们飞翔！奔腾的大海，自由的元素，生命的源泉，我蔚蓝的梦想，我把我的肉体交于你，让我的灵魂在你永无休止的洗涮下，变得分外洁净，分外美丽。让海风吹起，海岛起舞歌唱，海水怒放千千万万朵浪花，旋转呀旋转，我们飞翔！用想象的音乐和星星交谈，让柔情的微风在寂寞的发丝上流连，在时间之海如处女眼睛张开的地方，梦中的鸟，向着远方，我们飞翔......回忆青岛之行，令我激动不已。在我心中，胸如大海的大哥，永远都是那个驾驶着航船，雄壮威武地航行在蔚蓝的、宽广无垠的大海上的英雄艇长！

【童年】

童年时，我总看到那一轮太阳
正歇息在高高的树冠上
风吹动树枝，就像摇篮

我总想爬上去，像掏鸟巢一样
掏出太阳的金蛋来
可是每当我爬上树顶
太阳却越飞越高
他光芒似火，刺激着我
又好像在嘲笑

我只有躺在
太阳歇息过的树杈上，享受阳光
一边吃着甜甜的、紫紫的桑葚
一边迷迷瞪瞪的睡去

直到太阳西下，晚霞满天
直到妈妈的呼唤声
高一声、低一声的传来
我才一咕噜滑下大树
飞一般地跑到妈妈面前

看到我肚皮上
被树皮划下的道道血痕
妈妈总是心疼地嗔到：
“看，这孩子！”
又突然变脸
树条轻轻打在我的屁股上

       二哥高大英俊，一米八几的大个，加上谈吐非凡，自然讨人喜欢，特别很受女孩子们的青睐。应该说四兄弟中，爸妈最倚重的是大哥，因为很早他就分担起家庭的负担，最喜欢的是二哥，因为他又帅又可爱，最不放心的是三哥，因为他从小顽皮斗狠，最疼爱是我，老小自然而然也就多点呵护。二哥小时候就喜欢爬高上低的，大哥说一次二哥爬树，从树上跌了下来，摔在地上一个大马叉，大哥想肯定摔坏了，可是一会二哥站起来，啪啪屁股上的土，没事。记得一次我回家看到二哥躺在床上，怎么这样老实？再一看吓坏了！二哥脸肿得变了形，说是捣马蜂窝，被大群马蜂追杀，马蜂蜇的。
       有一段时间二哥的人生哲学就是“睡懒觉能长高！”而且他还真能说出一些真真假假的科学道理，他也的确是我们兄弟中最高最壮的。家人们开玩笑说他睡觉睡个大学生，七八年他虽然数学只考了八分，但依然考上了安徽师范大学体育系。实际上说他睡觉睡个大学生只是个玩笑话，世上本来就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他自己考体育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应该说我的篮球水平和体育方面的知识都得益于二哥的传授和培养！

【象征的树】

在音乐外面，暮色染红旷野
如孤独如血
站成一幅落日奇景

风从远方吹来，吹落想象
一片片，如野马驰入黑暗
你目光的指头触摸到遥远
树端，鸟巢高举着空洞
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一弯下弦月穿越
划开你睁大的眼眸
你倾倒在时间的杯中
睡成一首史诗的忧伤

在记忆的手心，你根须的头发疯长
输液喷涌如歌
粗壮弯曲的树身
刻满象形文字和闪烁的星星

在五千年的河岸上
奔跑着一群
摘星的孩子

       三哥无疑是四兄弟中最顽皮的了，小时候只要他跑出门，妈妈的心就悬了起来，打架斗殴的孩子里总有他，而且他总是打架最凶最猛的一个，所有常常有人来家告他的状。三哥天生头顶中心有一个又圆又亮的疤拉，那时都是露天电影，坐着的一群孩子们中间，月光的照耀下，那个头顶上疤拉一闪一闪的肯定就是三哥，妈妈一眼就能找到他。
       一次几个小伙伴用砂礓砸蛤蟆，一个家伙不小心把砂礓砸到三哥的后脑勺上，顿时鲜血直流，三哥毫不在乎，用泥巴涂在伤口上面，继续玩。直到几天后，头也硬了，脖子也不能弯了，嘴也张不开了，妈妈说这孩子过去那么生猛，这是怎么回事？带着到公社卫生院去看，卫生院的医生都搞不明白什么病。当时幸亏有一些下放支援的合肥大医院的医生，问：“最近有没有受过伤？”想了半天回答说：“前几天后脑勺被砂礓砸伤过！”医生看了看伤口说：“这是破伤风，赶快转院到阜阳，晚了就来不及了！”转到阜阳人民医院，治疗很长时间才好，差点没命。到现在三哥走起路来身体还有点硬。前几天我和几个一起长大的同学吃饭，淑秀还说“小时候你三哥歪着头追女孩真可怕！”
       从小到大三哥都是孩子王，打架很出名，领导力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上初中十几岁时，他和一个身强力壮的社会青年产生摩擦，凭力量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但他不屈不挠，凶狠拼命，把那个社会青年打得抱头鼠窜，跪地求饶，很小在他身上就验证了强大不是唯一，死缠烂打，勇敢顽强，也能以弱胜强的道理。我和三哥相差两岁，我俩玩耍、上学、放学总在一起，他也一直充当我的保护者。记得小学我的同桌是一个美丽可爱女孩，姓姚名婉怡，就是给三哥诊断破伤风那个合肥医生的女儿。城市的女孩自然比农村的女孩多一些唯美和灵气，我们俩形影不离，一起学习一起游戏，一起手拉着手看日出日落，一起在乡村的草地上奔跑。一次一个大一点孩子讥笑我俩说：“你们这么小就老夫老妻了！”说这话正好被三哥听到，三哥飞奔到那孩子面前，挥舞着拳头说：“你再敢说我弟弟的坏话，把你打得满地里找牙！”吓得那小子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三哥先是当兵在河南洛阳二炮部队，又考上了天津汽车运输学院，毕业又分配到北京二炮司令部工作。我一直想三哥如果是在古代或者是战争时期一定会成为一位领兵的大将军，就是现在和平时期他在四十多岁也就被授予了大校军衔。

【 山楂灯笼】

山楂灯笼
只在童年点燃

那红红的酸果
被一层透明的糖
包裹着
一颗又一颗
再用一根细细的木棒
穿起
就做成了
一串冰糖葫芦

那清脆的
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
也在童声中响起

山楂灯笼
那时只在冬季点燃
白白的雪
红红的脸
酸酸的甜
冻僵的小手
就是童话中的世界

现在时
每当听到
那熟悉的叫卖声
每当女儿
吃起酸甜的冰糖葫芦
我也禁不住来一串
那一盏
山楂灯笼
也在心头点燃

       四兄弟最小的我在家中自然最受父母的疼爱和兄弟们的呵护。记得妈妈说：我生下来时不会哭，姥姥就怀疑说这孩子会不会傻?人倒是没怎样傻，却也不怎样聪明。现在晚上在五一广场跳舞，那几个傻孩子总是和我玩得火热，朋友们开玩笑地说我和傻孩子们之间有共同语言。
       天生在我脖子上和腰上分别有一颗好像被盖上的圆圆的印，妈妈说如果你走丢了，凭着这两颗印就能找到你。由于家中没有女孩子，妈妈又特别喜欢女孩子，一段时间就把我当成女孩子养，头上扎得都是辫子，为此常受小伙伴们的讥笑，也养成了有点胆怯和懦弱的性格。记得一次妈妈叫我到商店买东西，我转了几圈回来说商店关门了，竟没敢去买。这种性格直到后来我到阜阳上学和在基层工作拼杀锻炼，在江集那地带着一帮兄弟练拳、踢球、跑江湖，工商所当所长，做老大多年才得以改变，但沉于安静一直存在我性格之中。
                                         
【我喜欢这个地方】

我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地村庄，风吹动着
泊在麦浪里的村庄，就像一座岛屿
还有黄昏时升起的袅袅炊烟
我的歌，大海上一只遥远的小船

在这里，妈妈生育了我
爸爸牵我的手，走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
兄弟们在这里追逐打闹
度过一个欢快的童年

我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的城市，有花的床畔
交替着树枝的摇曳
木樨草的清香，吹拂着河岸

在这里
许多人来了又走了，把爱留下了
许多人来了又走了，把美留下了
我都没来及说声：谢谢！
但这句话在我心中说过无数次
我知道这是我一生的财富

在这里，我有一个女儿
她是我一生的最爱，她美的无法形容
在这里，我遇到了许多可敬的朋友
在我危难时，他们把手落在我的肩上
对我说：我的心与你同在！

我喜欢这个地方
这个容纳我、包容我、爱我、我爱的地方
这个布满阳光、树木、草地、
鲜花、河流的地方
这个给我欢乐给我痛苦
给我一切的地方

我也要把我的一切给这个地方-----
我的诗歌、爱、美、
还有生命！

       现在四兄弟中最小的我也都老大不小了，四兄弟又分别居住在北京、马鞍山、阜阳、利辛，虽然每年见面越来越少了，但兄弟之间的情意一点也没有少，在彼此心中依然牵挂多多，思念多多！有时我想感谢上天把我生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庭里面，一对恩爱的父母，四个相亲相爱的兄弟。四兄弟之间的故事，就像小时候我们吃过的桑葚一样多一样甜，就像小时候我们摘下的杏子，打下的枣子一样多一样甜，就像小时候我们数的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一样璀璨......
       小的时候我们都有许许多多的梦想，到现在有的实现，有的没有实现。一次一个朋友问我：时间都到哪里去了？是呀，时间都到哪里去了？但又一想时间都到哪里去了并不重要，如果说时间能够改变我们的容颜，能够沧海桑田，却不能够改变我们内心的真情和美好、记忆和纯真，而且永远都不能够改变！
(文中诗歌都收录在诗集【水果爱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