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文/马志君

显示全部楼层 · 2020-2-22 14: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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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食】文/马志君
                        （四十二）

             七月底的一天，紫君双手抱头，弯腰，被押下火车。他只看见两边的黄军用大头皮鞋，朝下斜着的枪管，人墙构成的戒备森严的长长走廊，大概有三四十米吧。他们的脚镣发出苍浪苍浪声响。和他一起的，还有三十几个人。他们被送上一辆东风大巴，在车门口，他的镣铐被解了下来。
      座位是随便选着坐的，窗玻璃四周全用铁栏杆焊死了，门也一样。前排驾驶室和紫君他们这边也用栏杆隔开了。有司机，还有两个公安干警。他们三人坐在前面。车是极陈旧的，油漆脱落的，铁锈般般的，被称作除了喇叭不响，没有不响的那样一种。说简单点，就是一辆老久的东风轿子。
      “大家听好了，我姓陈，是三级警督，看到我警服肩上这些花了吗，两杠三星！叫我陈队长好了。”一个年龄大点的警察，隔着铁栏杆朝大家讲话，眼睛不停地扫视每一个人：
         “我在监狱系统干了三十多年了，什么人都见过，接了一批又一批，送走一批又一批，铁打的监狱，流水的犯人！有好多犯人，还和我成了朋友，出去后给我送马肠子，干果来。过去叫犯人，罪犯，现在叫服刑人员，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是触犯了法律的人，触犯了刑律来服刑的人，来履行法律义务，悔过你罪行的人。用劳动来改造你。那就是说，你们不一定是坏人。近几年，监狱来的服刑人员素质也大大提升了，当官的也不少。在监狱，你们的人格受到尊重，保护，监狱不但改造你们，也保护你们，教育你们。我们还有法律课，扫盲班，初小班，初中班，还有技能班。我们那里是煤矿，你们按时上下班，和社会上一样，八小时工作制，每周二天休息，节假日按国家规定休息。伙食也是一流的。我们煤矿经济效益好，干部奖金高，你们犯人也就有奖金。你们的奖金就是改善伙食。每周有两三次，抓饭，大盘鸡，肉囊，拌面，干炸鱼，伙食相当好，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听明白了吗？啊？大声点！再大声点！”
      “听――明――白――了――！”
       “好，这还差不多。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犯了法，有些是大案子，我们这个监狱挑选的就是大案子的，无期徒刑的，十五年以上的，小偷小摸小混混我们还不要，那些是二流子，地痞流氓，无赖，强奸犯，我最恨那种人。你们懂了吗？啊。大声点！”
         “懂――了――！”
          “好，懂了就好。你们服刑，改造的好，表现的好，还可以减刑，死缓的可以改判无期徒刑，有期徒刑；无期的可以改判有期徒刑，十七八年；有期的可以每两三年减一次刑。前几天我送走了一个小子，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表现好，出去了，呆了二十二年，来时十八岁，出去时四十了，端端正正出去了，你看多好，正当年啊，还身体健康的跟啥一样！笑什么，啊！四十岁，不是正当年吗，过了危险期，闯祸期，出去正好结婚，干事业。啊？你们说好不好？”
         “好，”有人笑。那“好”字像断了气。
         “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好，活的累，要拼搏，思想负担重，里面好！真的，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还安全，啊？囚服一年都两三套呢！”
        有人笑，陈队长自己也笑了，嘴角露出一颗小金牙，亮闪闪的。
       紫君的声音似乎更大些，目不转睛地望着讲话的警官：他脸色黑，背略有点驼，鬓角有灰发，胡子也是满脸，灰茬茬的，几根还在月光下一闪一闪。他讲话带浓重的地方口音，既不是标准普通话，也不是纯土话，像是介于两者之间的。
      车子像是一路朝南。月色下，能隐隐看见山的轮廓，山顶上绕着的云朵，银白色戈壁，闪闪发亮的卵石，荒漠里行走的骆驼，红柳，也时不时地有牛，马，羊群。像是我的家乡！是我的家乡！紫君自语。
       紫君心情舒畅多了，浑身也轻松多了。
      “有几个人的案卷我看了，你们不要有思想包袱，好好改造，一眨眼就出去了，啊？”张警官仰脸，朝车里扫视，“嗯，那个，一直看我的，对，就是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嗯……8311”紫君站了起来。
      “好了，坐下，坐下，”陈队长笑了，“好！你就是组长，负责车里面，大家看清楚了。大家有什么要求提出来，给他讲，好吧？啊？”
      “好――！”
       紫君被轮番扫描，仰望。车子颠簸，摇晃，悠悠荡荡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