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来人印象中,迟缓几乎是安达露西亚的标志。人们总是迟迟赴约,迟迟离去,我自己就不止一次亲眼见证,朋友们一边说着“我真得走了”,一边继续告别上半个小时——南方的速度可能都留给了弗拉门戈舞者,供他们在足间挥霍。但罗萨莱斯的迟缓不限于此。他的《心灵的内容》(El contenido del corazón) 在1941年动笔,1969年才出版,而名作《燃烧的房子》(La casa encendida)1949年问世,1967年定稿,到1981年的诗选中又再次修改。罗萨莱斯常说,不管何时出版都太早。他需要时间来安顿记忆。化学家罗萨莱斯回忆起1979 年,在马德里的安东尼奥·马查多书店举行的诗集首发式上,诗人罗萨莱斯曾带着几分自嘲说道:“我把手稿搁了很多年。我开始的东西从未完成过……不管再活多久,我死的时候一定是个未遂作者。”
当年佛朗哥掌权后,罗萨莱斯没有像塞尔努达一样流亡墨西哥,没有像埃尔南德斯一样死在狱中,他留在西班牙并继续有文字发表,这样的经历与洛尔迦之死联系在一起成为许多人眼中他的某种“原罪”。然而要理解诗人罗萨莱斯,不能忽略另一位兄长之死在他生命中留下的创伤:就在洛尔迦因性取向被反动的保守派秘密杀害的同一年,曾与洛尔迦、达利合办《金鸡》杂志的华金·阿米戈(Joaquín Amigo),因天主教信仰被革命的共和派活活推下悬崖。罗萨莱斯的确曾为《等级》这样的右翼杂志撰稿,但他1937年《亡者的声音》(La voz de los muertos)一诗却是为敌对双方阵营的受难者所作的哀歌。在内战后充满“孤独者与自私者”的西班牙,诗人的迟缓可以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和自我承诺:“不能用切掉的手写作,/用昨天的手写作,/ 不能像重新流血不止的死人一样写作。/ 我必须用另一种方式写,/ 保持正确的距离,/ 寻找一次比一次更诚实的表达,/ 学习用残肢写作,/ 慢,非常慢,慢到不能再慢……”尽管不确定是否会有人愿意聆听“这些冻僵的言语”,但诗人诉诸于敬业的耐心,因为无论如何,“这是你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