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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瓦尔泽] 罗伯特·瓦尔泽:六则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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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711 | 回复0 | 2020-3-4 11: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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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瓦尔泽( Robert Walser,1878―1956),瑞士作家,20世纪德语文学的大师,在欧洲同卡夫卡、乔伊斯、穆齐尔等齐名。在世时读者稀少,被《洛杉矶时报》认为是20世纪最被低估的作家。受到卡夫卡、本雅明、黑塞等诸多作家推崇。

罗伯特·瓦尔泽:六则小故事

一、诗人

有个诗人,在他写下的诗集面前低头垂首,那是他写下的二十首诗篇,他一页页地翻着那本诗集,发觉每一首诗都能在他心头唤起某种特别的感觉。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一个问题:隐藏在他的诗句中间和萦绕漂浮在它们周围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他使劲地拧挤那诗句,但是那东西却挤不出来,拼命地去抠,抠不出来,拉它,扯它,也都无济于事。那诗句还像原来那样一动不动,也就是说:晦暗。

他把脑袋整个儿地埋进双臂中,深深地沉入那本打开的书页中,他开始流出了绝望的泪水。而我却截然相反,只消弯个腰低头瞥一眼,就马上识破了那个无赖诗匠的所有鬼蜮伎俩。那不就是二十首小诗嘛,一首平庸简单、一首雍容华贵、一首神神道道、一首百无聊赖、一首伤感、一首神圣、一首小孩气、一首差劲得要命、一首有动物性、一首羞涩拘泥、一首狂妄大胆、一首不可理喻、一首令人作呕、一首动人、一首有节制、一首富丽堂皇、一首纯真、一首不值恭维、一首可怜之至、一首无法言说,最后没得说了,因为一共只有二十首小诗。

就这样,这二十首诗从我嘴里得到了一个快速评价,即便不能说是最公正的评价,但毕竟可以随口而出,信手拈来,做这种评价最不费力。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个亲手写下这些诗歌的诗人一直还趴在他的诗集上,在不停地掉眼泪,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我的哈哈笑声像是冷风,猛烈地吹拂着他的头发。

二、琴

我在琴弦上弹奏记忆。这是一把非常微型的弦乐器,用这把琴只能弹奏出一个声调,也就是说,同一个声调。

这个声调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迟钝,一会儿急促。这声调如同在平静地喘息,或者像在急匆匆地跳跃,它有时悲伤,有时欢快。

这个声调有一个特点,每当它听上去令人心绪沉重的时候,它就特别惹我发笑。当它开始欢快,开始跳跃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要掉眼泪。你听到过这样的曲调吗?你知道在我之前曾经有人弹奏过这样奇特的乐器吗?这个乐器非常袖珍,它小到几乎很难拿到手中的地步,对这把琴来说,这世上最纤细、最柔软的手去抚摩它也显得太粗糙,它的琴弦精细得无法用语言表达,这样吧,头发丝与这琴弦相比,简直就成了粗麻绳了。

有个男孩儿会弹这把琴,我则有暇躲在暗处的角落里窥视,偷偷地听他弹奏。他日日夜夜不停地弹奏,根本不思茶饭,也就是说,他从早弹到晚,从晚弹到早。时间对他来说肯定只是像某一种琴声,他可以任凭它在面前随意流逝。

就像我在偷偷地听他的弹奏那样,那抚琴的人正聚精会神地偷听着他那痴心情人的倾诉,他的情人就是那悠扬不绝的琴声。我从来还没有见过任何痴心郎会那么久地躲在一边听琴(情)。他听得那么地专注,那么地忠诚。

哦,我去偷听,窥视那躲在那里偷听、窥视的人;去看那痴心的情郎;去感觉那种忘我和忘掉周围一切的境界,是多么的甜蜜啊。那个男孩是个艺术家,记忆是他的乐器,黑夜是他的空间,梦幻是他的时间,而那琴声,他赋予生命的琴声,是他勤奋的奴仆,是世上期望听他说话的耳朵。而我只是说不出来那么全神贯注的耳朵。

三、钢琴

我不知道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来着,只知道他运气不错,能够有那么一个无与伦比、高雅无比的钢琴女教师,她在亮铮铮的钢琴上教他练习演奏。

现在轮到他弹了,那少年让那双世界上最美丽的纤手来指导他如何灵敏地去敲击那一大排钢琴键。那高贵夫人细长的手指在钢琴键上滑行,时而款款而动,时而疾风飞逝,犹如一只雪白的天鹅掠过那黑色的湖面。

现在,她优雅大方地把储存在唇齿间的话语从容地吐露出来,而那少年却心不在焉,好像并不十分情愿把他的女教师放在眼里。你来弹一遍。少年弹得极其糟糕,你再来一遍。可是这回他弹得比前一遍更加糟糕。

现在,他必须再重新来,可是他总是弹不好。你太懒惰了。受到责备的少年开始掉眼泪了,发出责备的女教师则笑了起来。那个没法不让人批评的少年把脑袋倚在钢琴上,那个不得不作出批评的女教师轻轻地抚摩着他栗色的柔发。

这时,受到抚爱的少年从羞恬中渐渐苏醒过来,吻了那只雪白、高贵并且温柔的纤手。女教师用她绝美的双臂搂住了那少年的脖子,看来,这柔软的脖子恰恰适合于诸如此类的拥抱。此刻,女教师让那少年尽情地亲吻,然后,那可爱少年的双唇也在女教师的热吻下沦陷。现在被吻者的双膝除了像被割到的草杆子那样跪下去之外,没有其他更紧迫的事情要做了。

跪着的少年现在没有什么,伸出双臂去抱住女教师的双膝更简单的事情要做了。女教师的膝盖也开始颤动了,现在他们俩,善良、高贵的夫人,普通、可怜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拥抱、一个吻、一个共同的倒下和一股泪水。剩下的只是:当有人在这个情形下打开房门走进来的话,那么肯定,这会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愣,以及毫无准备的惊讶。对他们俩被遗忘的爱情来说,这是个甜蜜,而对于这篇故事来说,大概是个美好的结尾。


现在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贫困潦倒的诗人,他活得不仅凄惨,而且情绪极度压抑、恶劣。由于他对上帝创造的生灵和万物世界已经领略得太多了,并且对他们都感到了厌倦,所以决定今后只在想象中写诗。

一天晚上,或者一天中午,或者一天早上或者八点,或者十二点,或者两点钟,他独自坐在公寓的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对着墙壁说:墙壁啊,我没有忘记你,你不必多费什么力气的,你不要用平静、奇特的外貌来欺骗我。再说,你早就被我的想象俘虏了。

接着他对窗户和昏暗的房间说了以上同样的话,哦,对了,这昏暗的光线也是与他天天相伴的。一会儿,在某种历险欲望的支配下,他毅然决定去散步,好让散步的双脚把他带到户外去,在湛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下,他穿过田野、森林、草地、村庄和城市,穿过河流和湖泊。

面对着田野、草地、阡陌、森林、村庄、城市和河流,他总是说:嘿,伙计们,你们都在我的脑袋里,不要再以为你们这些东西会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之类的。他回到家里后,常常自己对着自己大笑,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子里。所以可以认为,他现在脑子里面还仍然有那些东西存在(我多么想帮助它们),在里面的就出不来了。这难道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吗?


从前有个写诗的,他非常热爱他公寓里的房间,所以他几乎整天坐在他的靠椅上,瞪着眼睛看四周的墙壁。他把墙上原来挂着的油画取了下来,目的是为了不让任何东西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就是说,不给任何东西任何机会来引诱他的目光,他只会盯着房间里那几堵斑驳陆离、丑陋的墙壁看。

我们不能说,他带有什么目的,或者要研究这房间。恰恰相反,我们必须承认他只是毫无思虑地做白日梦,一个接着一个地做,在梦中,他的情绪冷漠,似乎像个精神病人,既没有悲伤,也不兴高采烈,既没有愉快,也毫不忧郁。

他在这种状态下过了整整三个月,第四个月开始的头一天,他就再也不能从靠椅上起身了,他已经紧紧地粘在哪靠椅上了。这是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情,看来肯定是讲述故事的人在说瞎话。讲故事的人现在明确地告诉大家,接下来还有同样奇特的事情发生。

这个时候,我们这位诗人的朋友来到他的书房里拜访他,一进门就进入了梦境,就是进入了那诗人终日沉浸的同一个梦境,那既不悲伤,也不好笑的梦。一段时间以后,第三个人来了,是个写小说散文的,他是来找那第二个的,他也陷入了那个同样的梦境,这样一个接一个,一共有六个诗人、作家落得同样的地步,这些人都是来打听自己朋友的下落的。现在这七个人全部坐在那间又小又暗的房间里,这间房间还有其他特性,空荡荡、阴森森的,又破又冷。

窗外大雪纷飞。他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再也不会去实际生活和大自然中体验生活了。他们坐在那里发呆。这个故事按理可以赢来一片大笑声,但这笑声竟然也不能把他们从这种悲惨的境遇中间解救出来。晚安!

六、美丽的地方

虽然当别人给我讲述下面这个故事时,我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但是我还是以很大的热情把它听完。现在我尽我的全力把故事转述给你们听,我尽量做到不丢三落四,要我讲故事,我只有唯一的一个条件:你们不许用哈欠来打断我。

从前有两个诗人,他们其中的一个叫爱玛努埃尔,他是个非常敏感、近乎神经质的年轻人。另一个性格比较粗犷一些的叫汉斯。

这个爱玛努埃尔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个角落,很隐蔽,在那里可以不受任何东西的打搅,让自己躲起来,他非常愿意躲到那里去写诗。就是因为有了这么个藏身之地,他才写诗,都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小诗,并且全写在祖父传下来的一本笔记本上,爱玛努埃尔看上去对他写诗的职业甚为满意。真是的,他有什么理由对这个职业不满意呢?森林里的那个去处非常安静、舒适,头顶上面的天空是如此的湛蓝和晴朗,白云是如此的调皮,对面的森林郁郁葱葱,色彩迷人,草地柔软,小溪潺潺,浇灌着这片宁静的森林草地。一切是那么的清新,假如爱玛努埃尔先生在这么美丽的地方还会觉得自己不幸福,那么他就真是个傻瓜了。

天空灿烂地笑着,就像把金色的阳光和一片湛蓝赐给森林那样,那蓝天也把同样的美丽从天上撒下来给这个纯真的诗人。这田园诗般的宁静看上去似乎是无法打破的,可是下面的干扰就像每人都有的倒霉日子那样,即将出现,我们竟然无法避免。

打破平静的事件是这样的:我上面已经提到的汉斯,也就是另一个诗人,他自己无意识地走进了这片森林,他绝对是偶然走进爱玛努埃尔的那个宁静的藏身地的,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这个角落,以及这个角落的主人爱玛努埃尔。尽管他们从前互不认识,也没见过面,汉斯还是马上察觉出了爱玛努埃尔身上的诗人气质。这就像一只鸟马上就会认出他的同类一样。

汉斯偷偷地从后面挨近爱玛努埃尔(我在这里把故事说得简短一些),突然在他的脸颊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爱玛努埃尔惊叫一声,双脚离地,跳了半天高,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去看清是谁在背后袭击了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汉斯庆贺他的胜利,他对自己的行动沾沾自喜,以为顺利地把竞争对手从这个好地方永远地驱逐出去了,他马上在脑子里打主意,怎样才能最有效地来描写这片寂静森林和它的可爱之处。他也随身带有一本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各种诗歌,有好的,也有不怎么样的,他原来还想过几天把这些诗作拿去发表。

这会儿,他把这本笔记本掏了出来,就像所有诗人喜欢做的那样,开始把所有的胡思乱想都画到那小本本上去,目的是为了找某种感觉、他好像在全神贯注,并且竭尽全力,试图把眼前那片抢夺来的美丽风景使劲地塞进他温柔的诗句中去,同时,他还尽力想让这些诗句看上去有一丝生气。

正在他为此绞尽脑汁而感到无比痛苦的时候,他觉得前前后后都有些什么东西令他心神不定,迫使他不得不放弃这块风水宝地,其实这块宝地只不过是他像一只恶犬那样狺狺狂吠,才从别人手里夺来的。这时这块风水宝地上显出了第三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女诗人,女诗人的声响使汉斯大吃一惊,他抬头一看,迅速认出了她是自己的同行。他还来不及给女士献个把殷勤,便立马遁逃,不知去向。

这个美丽的故事到这里便顿住了,我完全明白和理解这故事的无奈,原因很简单,我和故事一样,都无法把它再继续讲下去,若再往下写的话,那么就会掉进意义空洞的万丈深渊。难道前面已经写了两个诗人了,现在再把女诗人平淡地描述一番不会让人觉得乏味吗?在这里,我只想非常愉快地告诉大家,那个女诗人在这个美丽的森林里并没有觉得什么美丽,在奇特中也没有觉得什么奇特,同样地被人赶走的时候,她也是同样的稀里哗啦,连滚带爬。大概写诗的人都是些魔鬼。

节选自《散步》,罗伯特·瓦尔泽著,范捷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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