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雷平阳《杀狗的过程》

显示全部楼层 · 2023-12-15 19: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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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狗的过程
文/雷平阳

这应该是杀狗的
惟一方式。今天早上10点25分
在金鼎山农贸市场3单元
靠南的最后一个铺面前的空地上
一狗依偎在主人的脚边，它抬着头
望着繁忙的交易区，偶尔，伸出
长长的舌头，舔一下主人的裤管
主人也用手抚摸着它的头
仿佛在为远行的孩子理顺衣领
可是，这温暖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主人将它的头揽进怀里
一张长长的刀叶就送进了
它的脖子。它叫着，脖子上
像系上了一条红领巾，迅速地
窜到了店铺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来
继续依偎在主人的脚边，身体
有些抖。主人又摸了摸它的头
仿佛为受伤的孩子，清洗疤痕
但是，这也是一瞬而逝的温情
主人的刀，再一次戳进了它的脖子
力道和位置，与前次毫无区别
它叫着，脖子上像插上了
一杆红颜色的小旗子，力不从心地
窜到了店铺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他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来
——如此重复了5次，它才死在
爬向主人的路上。它的血迹
让它体味到了消亡的魔力
11点20分，主人开始叫卖
因为等待，许多围观的人
还在谈论着它一次比一次减少
的抖，和它那痉挛的脊背
说它像一个回家奔丧的游子

赏析

今天分享的这首诗来自诗人雷平阳。先简单介绍一下诗人：雷平阳，1966年7月生于云南昭通土城乡欧家营，中国当代诗人，散文家。1983年前后，开始诗歌创作，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四个一批”人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诗集《雷平阳诗选》《云南记》等散文集《我的云南血统》《乌蒙山记》等。诗人的名字非常熟悉，常常映入眼帘，就是没怎么读过他的诗歌。今天看某诗评时，又遇到他的名字，就特意搜索了他的诗歌，快速浏览后，选取了这首具有代表性的诗《杀狗的过程》，分享几句读后感。

先谈下整体感受，这是一首叙事性极强的诗歌，同时，诗歌的语言呈现口语化、日常化的特点，诗歌的内容也是浅显易懂的，没有很难理解的地方。但是，诗歌通过事件所传达的思想及情绪是不一般的，需要读者从繁复的情节中去感悟。诗人弦外之音都藏在字里行间，当你在读诗的时候，仿佛在拨动琴弦，那些内在的东西就自动冒出来了。这就是诗人的高明之处，而且你会发现，当读完了诗歌，自己有时就成了诗中的某部分。不信，一起来读读这首《杀狗的过程》。

首先，看着这样的叙事方式，非常像写小说一样，又像新闻通讯稿，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经过、结果，一应俱全。也许有人会说，这就是分行的小说，除了有诗的外形，跟诗一点也不沾边，更别说韵律什么的了，这诗就是遭不少人嫌弃的一个类型。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就是不管是什么风格什么类型的诗，都是有好诗存在的。而这首诗，有着口语式的、小说式的叙事方式，这是它的外在形式，而内容上，简练而不含蓄，通过对事件的整体呈现，不断敲击着弦外之音。

诗歌开始第一句“这应该是杀狗的/惟一方式”，就给全诗定了一个基调，同时应和了标题。事实是，狗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面临的痛苦，依然对主人亲昵有加，不曾想，主人马上就要送它上路了。而诗人的描述是“主人也用手抚摸着它的头/仿佛在为远行的孩子理顺衣领”，此时，还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而接着，画面就突变了。

在一番温柔的互动过后，主人的刀就插进了狗的脖子，诗人将血腥的场面写得非常有视觉冲击，将脖子上的血迹比作系了一条红领巾，用这样一件特定物品作为喻体，所传达的并非文字表面这么简单。而此时，狗并没有立刻死亡，而是迅速地躲避着。但在主人的招手使唤之下，又爬了回来，抖动着身体依偎在主人脚边。这样的描写，是不是有了人的特性，而在动物身上成了本能。此时，诗人又描述着“主人又摸了摸它的头/仿佛为受伤的孩子，清洗疤痕”，看到这里，我们很容易就联想到假慈悲、人面兽心、伪善之类的字眼。也许，这就是诗人的用意，而非简单的描写。

然而，诗人又重新描述了刀插入狗的脖子的过程，这次的比喻起了变化，“脖子上像插上了/一杆红颜色的小旗子”，这又代表着什么呢？难以言说，仿佛暗示着某种邪恶的力量取得胜利之势，引人联想不断。接下来的是主人再次招手，狗又回来了。“如此重复了5次，它才死在/爬向主人的路上”，这是一种怎样的愚忠啊。不禁让人想，这到底是人还是动物，还是动物一样的人呢？

诗人这句“它的血迹/让它体味到了消亡的魔力”，仿佛在说，到死，它只是对死亡本身起了兴趣，而非觉察到主人的迫害所致的死亡。那么，狗是不是早已麻木了呢？逆来顺受，从不反抗，全盘接受，这反映在人身上就是极端的奴性。

最后，更有意味的一幕出现了。在主人叫卖的过程中，围观的人群谈论着狗的悲惨过程，“说它像一个回家奔丧的游子”，这样的比喻仿佛在刺痛着心。这到底是谁在迫害，谁在怜悯，谁的悲惨？这混杂在一起的情绪一下就喷涌出来了。诗人的安排是非常巧妙的，直击人心的，在阅读中能够一次次调动读者思考的。

这样的诗，是有潜在的力量的，不能被表面的文字所迷惑，所有的重要信息，都在字里行间显现着，说是血淋淋的教训都不为过。这是一首意味深长的诗歌，它虽有小说式的叙事，但是有着诗歌式的精神实质，是诗人个人化的独特的表现形式和艺术力量。个人认为，是一首非常好的诗，您觉得呢？

抛砖引玉，就诗论诗，以写代学，至此，就结束了。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欢迎评论区交流。如果您有值得推荐的诗歌，欢迎留言告诉我，一同欣赏，共同进步。我是诗者格命草，欢迎关注，下期诗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