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文/马志君

显示全部楼层 · 2020-2-21 09:2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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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食】文/马志君
                              （三十四）

         玲跟吴妈忙乎，她们添了些东西，扩大了经营规模。每天早上玲都会扒在紫君的耳朵上说一声：我去了嗷？
         她们赶早市卖，然后捉，然后卖，然后再捉，有条不紊。铃料理家里一切，衬衣领带都烫过，叠平，放好，菜洗好，螺丝刷净。她把吴妈分给的钱除了买油盐酱米茶外，其他的都放起来。而吴妈由于玲，也有了伴，有了搭档，她的收入不但没减，反而增加了。这使她也无比高兴。吴妈也觉得，玲是一个非常随和，做事非常有分寸的女孩子。这是她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像那些斤斤计较的上海女人。这台不知疲倦的老机器，老爷车运转了六十多年，还在不知疲倦地运行着。希望是什么呢？不得而知。但也清晰，那就是日子，生活，忙碌，操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还有下午四点开始的那桌麻将盛宴。他们迫不及待。它给了这些小人物们无限快乐。她们的牌技都不错，眼尖手快，数十年磨一剑，磨了四五十年有余了。玲对那不感兴趣，缺一人时，她也不会顶上去，这在有人是巴不得的。有一次，玲突然觉得吴妈可爱，可敬，亲切得要人命，便摸了一下吴妈灰白的剪发，说：
        “吴妈，你年轻时一定很漂亮！”
         这使吴妈兴奋无比，手舞足蹈。她立即从楼上箱子里取出五六本相册，包括老旧的黑锦丝绒封面的。一九四九年解放时，吴妈十七岁。她玩遍了大世界，国际饭店，碧丽宫，东风饭店，大光明。个人照都是周璇式的，蝴蝶式的，滦平色的。有涂红嘴唇的，有上红脸蛋色的，画报封面明星的。她给玲翻那些相册，自豪死了：
        “我二十年没去过南京路了，现在一点都不想逛，莫啥兴趣！”
         是啊，吴妈尝试生活的酸甜苦辣，充实过，幸福过。
         “探戈，圆舞曲，”吴妈脚尖垫地：“噔嚓嚓，噔嚓嚓，转！……”
          也许像吴妈这个年龄的上海女人，都有一个华丽，丰满，开放而浪漫的过去。吴妈是幸福的，至少玲目前为止这样认为。玲觉得自己也应该高兴些，向吴妈学习。她也发现，上海人，周围的人过的都很开朗，开心，满足，无乎于钱多少，无乎于职业什么。她也要向上海人学习。
       紫君从泰安回来的那天上午，玲他们不在，紫君擦洗了，睡了，一觉醒来下午四点，挣开眼睛发现玲坐在床边。
       “回来了？”
        “嗯，”
       “累了？”
        “不怎么，”
       “再睡会儿？”
       “我起来，”
       “想你了，”
       “才两天，”
       “吴妈的女儿让我到她们的影楼去做，”
       “那好呀，”
       “我不想去，”
       “那也好，”
       “吃饭吧，”
        “我起来，”
        那天他们去了外滩，瞻仰了东方明珠，黄埔江，穿梭的游艇。看了行驶于黄埔江上的加拿大游轮，白色的，有六层楼房高，光彩夺目。船上的黄毛白毛黑毛蓝毛游客向他们招手，挥舞帽子，手套，丝巾，他们也招手，作了回敬。然后他们在江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君，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是我，都把你拖累荒废了。”
          沉默了许久，玲先开口了。
         “喔，荒废了？大才华？”
         “嗯，”
         “ 哈，就那点儿而已。”紫君望着玲，有点认真了：“你没别的意思吧？”
          “不，你想多了，”玲说，把脸贴在紫君的腿上。“和你，我是幸福的，充实的，不管遇到什么，生活多艰难，就一件事，有时候想着，觉得拖累了你，”
         “那你找一个他嘛，”
         “ 人家是真的吗，君，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
       “ 有点，不是太多，”
        “就够了，就那点，就够了，”
        “喔？那我还是荒废了？”
        “嗯，”
        “像一块肥沃的土地？”
        “嗯，”
        “本来可以长出庄稼，玉米，麦子，大豆，油，黄金？”
         “嗯，”
         “哈，荒废了也好啊，长出青草，红柳，黑刺，沙枣树，参天松柏，滋生出野鸡，野兔，狐狸，一个硕大的原始森林，那样，就会被围栏起来，也会被联合国列为重点、稀有保护地，人类物质文化遗产。那还太好了呢！”
         “事情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发展，”紫君又说，抚摸着玲，“失去了这一面，也就意味着可能会获得另一面，得和失是相等的。另外，生活也是丰富的，多彩的，所有的遇见，都是缘。没有你，不遇见你，我也许会成为一个怪人，古希腊的柏拉图，苦行僧，那多没意思！其实，有些东西，为此付出了也是值得的，”
         玲坐了起来，有点高兴了：
      “真的？”她打开了自己的包， “我给你买了个领带夹，小的，我看别人戴着都很好看，”
         “喔，谢谢，”紫君说，摆弄着，那不是太起眼，有一颗黑宝石般的东西镶嵌，“好久没人给我送礼物了，很贵吧？”
         “不贵，吴妈的女儿梅说，上海不管买什么，都不要买豪华的，昂贵的，那样显得会很俗气，别人反而看不起你，也是她帮着给挑的，我也喜欢这一颗。”
          “我喜欢。”紫君说，攥在手心里。
           “我就觉得，只要心里踏实，什么都好了，”
           “是，我也心里很踏实，   生活是一个具有内容的实体，怎样都能过好，我们先这样着，嗯？！”
          “就这样着，很好呢！”

           （未完.待续.）